材料一:
“距离”一词的本义是对时间和空间而言的。如从此时到彼时、从此地到彼地之间隔着一个长度,人们就把这种时间、空间相隔的长度叫做距离。“心理距离”说中的“距离”,不是指时空相隔的长度,而是指心理的距离,这是指我们在观看事物时,在事物与我们自己实际利害关系之间插入一段距离,使我们能够换一种眼光去看世界。这种距离的插入,是靠自己的心理调整实现的,所以叫做“心理距离”。
古往今来,一切伟大的诗人、艺术家之所以能从寻常痛苦甚至丑恶的事物里发现美和诗意,就是因为他们能够通过自己的心理调整,将事物摆到一定的距离加以观照和品味。例如竹子,在一般人的眼里,它不过是可以架屋、造纸和当柴烧的寻常之物,但中国古代诗人面对竹子,却以另一种眼光,从它那里发现了一个又一个鲜活、动人、美丽、清新的世界。“寒天草木黄落尽,犹自青青君始知”(岑参),“绿竹入幽径,青萝拂行衣”(李白),“绿垂风折笋,红绽雨肥梅”(杜甫),“始怜幽竹山窗下,不改清阴待我归”(刘长卿),“一节复一节,千枝攒万叶。我自不开花,免撩蜂与蝶”(郑燮)。这些诗人已彻底改变了看待事物的普通方式,所以普通的竹子在这些诗人的眼中已具有生命的颤动和美好的性格,竹子在诗人的“心理距离”的作用下,已进入了艺术世界,获得了美的意味。
审美体验中的“心理距离”是存在“内在矛盾”的。一方面,艺术作品能否感动我们,引起我们的“共鸣”,这与艺术作品所描绘的生活情景跟我们自身独特的生活经验、体会相吻合的程度有关。艺术作品中所描绘的生活情景与我们的个人经历愈是吻合,我们对艺术作品的领会就愈是深切入微,艺术作品就愈是能打动我们。另一方面,艺术作品所描绘的生活情景与我们的生活经历愈是贴近,我们就愈容易把作品的艺术世界与自身的生活经历混为一谈,也就愈容易从艺术世界退回到自身经历的现实世界。这样,愉快的审美鉴赏就可能变成痛苦的自伤身世了。上述两条规律似乎是不相容的。第一条规律强调欣赏时距离要小,第二条规律则强调欣赏时距离要大,所以称为“距离的内在矛盾”。
那么如何来解决审美体验中的“距离的内在矛盾”呢?英国美学家、心理学家爱德华·布洛提出,“无论是在艺术欣赏的领域,还是在艺术生产中,最受欢迎的境界乃是把距离最大限度地缩小,而又不至于使其消失的境界”。这种“不即不离”的境界之所以是理想的艺术境界,在于它对“距离的内在矛盾”作了妥当的安排,既不因距离过远而无法理解,也不因距离消失而让实用动机压倒审美享受。这样,就使审美主体在面对审美客体之时,既能“入乎其内”,又能“出乎其外”。就艺术创作而言,正如王国维所言,“入乎其内,故有生气;出乎其外,故有高致”。
当然,在审美体验中,能不能获得“不即不离”的距离,不但与审美客体相关,也与审美主体的思想文化修养相关。对于思想文化极其低下的审美主体而言,无论面对多么优秀的艺术品,也会因“距离丧失”而想入非非。艺术创作中经常运用的诗化原则、陌生化原则、变形原则、程式化原则,从一定意义上来说,都是艺术家为了使其艺术品获得理想的审美心理距离所采取的艺术处理。
(摘编自童庆炳《中国古代诗学与美学》)
材料二:
种田人常羡慕读书人,读书人也常羡慕种田人。竹篱瓜架旁的黄粱浊酒和朱门大厦中的山珍海鲜,在旁观者所看出来的滋味都比当局者亲口尝出来的好。新奇的地方都比熟悉的地方美,东方人初到西方,或是西方人初到东方,都往往觉得面前景物件件值得玩味。本地人自以为不合时尚的服装和举动,在外地人看,却往往有一种美的意味。
这全是观点和态度的差别。持实用的态度看事物,它们都只是实际生活的工具或障碍物,都只能引起欲念或嫌恶。要见出事物本身的美,我们一定要从实用世界跳开,以“无所为而为”的精神欣赏它们本身的形象。总而言之,美和实际人生有一个距离,要见出事物本身的美,须把它摆在适当的距离之外去看。
我说“距离”时总不忘冠上“适当的”三个字,这是要注意的。“距离”可能太过,可能不及。艺术一方面要能使人从实际生活牵绊中解放出来,一方面也要使人能了解,能欣赏。距离不及,容易使人回到实用世界;距离太远,又容易使人无法了解欣赏。
艺术都是主观的,都是作者情感的流露,但是它一定要经过几分客观化。艺术都要有情感,但是只有情感不一定就是艺术。富于艺术材料的生活何以不能产生艺术呢?艺术所用的情感并不是生糙的而是经过反省的。蔡琰在丢开亲生子回国时决写不出《悲愤诗》,杜甫在“入门闻号啕,幼子饥已卒”时决写不出《自京赴奉先县咏怀五百字》。这两首诗都是“痛定思痛”的结果。艺术家在写切身的情感时,都不能同时在这种情感中过活,必定把它加以客观化,必定由站在主位的尝受者退为站在客位的观赏者。一般人不能把切身的经验放在一种距离以外去看,所以情感尽管深刻,经验尽管丰富,终不能创造艺术。
(摘编自朱光潜《谈美》)
湘西凤凰,是沈从文先生的故乡。在外漂泊时,他多次提及故乡风景秀丽,民风淳朴,人们真诚友爱。1930年,沈从文回到阔别多年的故乡,发现故乡已不是他一直想念的故乡了,社会黑暗,现代“文明”的精神污染,使湘西人古朴的人性发生了扭曲裂变,让他不寒而栗。他深刻地感悟到:唤醒一个民族重新做人的意识,实现人与人关系的重造是必需的。1934年,寄托其“美”与“爱”的美学理想追求的作品——《边城》由此诞生。
椿树之心
杜怀超
有些记忆,是哪怕河流也带不走的,像刺隐秘于身体内部。比如门前的那两棵椿树。
①在我家的门前,有两棵树,一棵是椿树,另一棵还是椿树。这完全再现了鲁迅笔下“两棵枣树”的意象,不同的是,这两棵都叫椿树的树种,从科学角度辨析,一棵叫臭椿,又叫樗;一棵叫香椿。在独木村人的眼中,它们都叫椿树,就像所有的树木一样,立于大地之上,用抡起锄头的姿势舒展枝叶,野蛮而粗糙地活着。
我清晰记得它那高大魁梧的身影,我说的是臭椿。虽然她没有芬芳馥郁的名字,枝叶气味也称得上难闻,可丝毫没有自卑、堕落或者自暴自弃,它用参天耸立、虎背熊腰的形体展现自己积极向上的雄姿。我实在想象不出,一棵树苗如何在与生俱来的缺陷中,忍受孤独寂寞,于绝境里完成自我生长,抵达雍容华贵般的胜境。到底是哪天特意栽下,还是从飞鸟的口中落生?我把疑惑抛向父亲,他用沾满泥土的手,抓了抓脑袋迷茫半天,然后咕噜出一句“我也搞不懂”。②父亲对它漠不关心。这也难怪,一个终日在大地上弯腰劳作的人,跟一棵木讷的树有什么分别?谁不是在莫测的天气和不变的四季里勤恳一生?父亲把目光更多地倾注在旁边那棵香椿树上。
香椿,其实也处于难以描述的尴尬境地。它固然没有刺鼻的气味,可是它有鱼鳞般的皮肤。伸手在香椿皲裂的树皮上轻轻摩挲,就会有大片干枯的树皮簌簌脱落,像是揭开一个人愈合不久的伤疤。碎片斑驳脱落,香椿完成某种涅槃与重生。
两棵椿树,声势浩大地矗立在门楣两边,村庄不远处,是守护它的长堤和昼夜不停的流水。
那棵臭椿是父亲为自己百年之后的棺木预备的。尚在壮年的父亲,把身后事提前筹划,原以为无限的时间陡然有了清晰的终点。据当地风俗,活着的人备棺木,可以添寿,属于喜事。独木村的成年男人都早早地开始谋划身后事,把生命牵系在一棵树上。我对独木村人的想法产生浓厚的兴趣。确实,生命一旦与树结缘,何止百年?这是对生命长寿的祈祷与祝福,还是人活一世、草木一秋的通透注解?父亲选择这样一棵特立独行的臭椿,再苦再累的日子,都有了奔头。
椿树,尤其是那棵臭椿,堵在我的胸口,日日见到它,总要躲着它,绕着它,不敢再以正眼打量它。那股隐匿着神秘的气息,不禁让我想到独木村的社树。
不是所有的树都叫社树。对于独木村而言,社树有着不寻常的意义。以一棵树或一户人家为起点,沿着河流的走向,开枝散叶,葱郁蓬勃,形成密集的树林和村落。以树为巢,以树为生,树木是村庄的保护神。从树叶、树枝、花朵、果实、树干到树根,有的进入灶间,化为生活资料;有的走进锅釜,成为人们口中之粮;有的走进我们的日常生产中,被制作打磨成农具。农具是连接人类与大地的脐带。
独木村的社树,一棵古老沧桑、形神磅礴的树,守卫在村子里,仿佛成为对接历史与现实的甬道,追溯着昔日树木成林的哲理。大地承载五谷,树木负载万物。树木是站起来的土地,它在生长一切,比如木屋、木船、农具和无垠的旷野。诗人纪伯伦说,树木是大地写给天空的诗行。一棵树苗,努力靠近苍穹,长成参天大树。天空是虚,大地是实,谁不被天空的瑰丽折服?③人类固然够不着天穹,却可以以一棵树的形象,立于天地。
独木村有过许多社树,如梓树、柏树、松树、槐树、栗树;而父亲只把家门后的两棵椿树视为社树。我对椿树敬畏的方式之一,就是“抱树”。我个头矮,父亲经常命令我晚上临睡前,必须出门去抱一抱椿树。父亲希望椿树的高大魁梧,成功地嫁接到我身上,或把那道看不见的神灵光亮,植进我的肉身里,以此祈祷我也能像椿树一样出息。昏黄的灯光里,父亲看我抱树回来一身树皮碎末,呵斥道,又抱错了?父亲的意思是我抱了旁边的那棵结满层层疮疤的香椿树。或许父亲是教育我,要像臭椿那样顶天立地地活着,而非如香椿那样,早春一到,它就会在枝头的末端,裸展出一簇簇细嫩的叶子,成为舌尖上的诱惑。
没有人可以阻挡时代的洪流。城市化进程席卷村庄,作为独木村的最后一批搬迁者,父亲母亲即将搬走,独木村也将真正地消失。就在我们紧锣密鼓地收拾家具、农具还有锅碗瓢盆时,父亲却一下子来了脾气,不肯搬了。父亲的意思是,一根木头一根木头垒起来的家,住了几十年突然要走,心里空落落的,像掉了魂。父亲从左厢房跑到右厢房,再从右厢房跑到左厢房,来来回回多少次,凝视着满屋子的农具,满心不舍。他停在椿木棺材板旁,神情落寞,不住地唉声叹气。没有文化的父亲,在椿木棺材与生死问题上,为什么会有如此强烈的挣扎?后来,我在一本书里找到了答案。古时把父亲称为“椿”、母亲称为“萱”,“椿萱并茂”常用来形容父母健康长寿。如此,以椿木为棺,生者,从沉重悲痛中走向轻盈;而死者,则在万物轮回里沐浴芬芳。
父亲肯定不知道关于树木的诸多涵义。我猜测他对树木的不舍,或许是人类传承下来的文化里的潜意识?以木为家,“暮栖木上”,城市对他来说,抵不过门前那棵椿树,这是他百年之后的安身之物,也是最后的归处。
午夜梦醒。④有风吹过,我隐约看到枝叶在远方婆娑着。
材料一:
管子曰:“仓廪实而知礼节。”民不足而可治者,自古及今,未之尝闻。古之人曰:“一夫不耕,或受之饥;一女不织,或受之寒。”生之有时,而用之亡度,则物力必屈。古之治天下,至孅至悉也,故其畜积足恃。今背本而趋末,食者甚众,是天下之大残也;淫侈之俗,日日以长,是天下之大贼也。残贼公行,莫之或止;大命将泛,莫之振救。生之者甚少,而靡之者甚多,天下财产何得不蹶!
汉之为汉,几四十年矣,公私之积犹可哀痛。失时不雨,民且狼顾;岁恶不入,请卖爵子。既闻耳矣,安有为天下贴危者若是而上不惊者?世之有饥穰,天之行也,禹、汤被之矣。即不幸有方二三千里之旱,国胡以相恤?卒然边境有急,数十百万之众,国胡以馈之?兵旱相乘,天下大屈,有勇力者聚徒而衡击,罢夫羸老易子而咬其骨。政治未毕通也,远方之能疑者并举而争起矣,乃骇而图之,岂将有及乎?
夫积贮者,天下之大命也。苟粟多而财有余,何为而不成?以攻则取,以守则固,以战则胜。怀敌附远,何招而不至?今驱民而归之农,皆着于本,使天下各食其力,末技游食之民转而缘南亩,则畜积足而人乐其所矣。可以为富安天下,而直为此廪廪也,窃为陛下惜之!
(节选自《汉书·食货志》)
材料二:
嵩山之东,河汝之间,蚤生而晚杀,五谷之所蕃孰也,四种而五获。中年亩二石,一夫为粟二百石。今也仓廪虚而民无积,农夫以鬻子者,上无术以均之也。故先王使农、士、商、工四民交能易作,终岁之利无道相过也。是以民作一而得均。民作一则田垦,奸巧不生。田垦则粟多,粟多则国富。奸巧不生则民治。富而治,此王之道也。
不生粟之国亡,粟生而死者霸,粟生而不死者王。粟也者,民之所归也;粟也者,财之所归也;粟也者,地之所归也。粟多则天下之物尽至矣。故舜一徙成邑,二徙成都,叁徙成国。舜非严刑罚重禁令,而民归之矣,去者必害,从者必利也。先王者善为民除害兴利故天下之民归之所谓兴利者利农事也;所谓除害者,禁害农事也。农事胜则入粟多,入粟多则国富,国富则安乡重家,安乡重家则虽变俗易习、驱众移民,至于杀之,而民不恶也。此务粟之功也。
(节选自《管子·治国》)
先王者善A为民除害B兴利C故D天下之民E归之F所谓G兴利者H利农事也
①生之有时,而用之亡度,则物力必屈。
②今也仓廪虚而民无积,农夫以鬻子者,上无术以均之也。
题刘朝英进斋
杨万里
灯火三更雨,诗书一古琴。
唯愁脚力软,未必圣门深。
莫笑云端树,初如涧底针。
不应将一第,用破半生心。
中国传统哲学的主要精神,如果正确理解,我们就不能说它完全是入世的, A 。有位哲学家讲到宋朝道学时说它:“不离日用常行内,直造先天未画前。”这正是中国哲学努力的方向。
①由于有这样的一种精神,使得中国哲学既是现实主义的,又是理想主义的。②正如入世与出世是对立的,理想主义与现实主义也是对立的。③中国哲学的任务,就是要把这些反命题统一成一个合命题。④如何统一起来?这是中国哲学所求解决的问题。⑤中国哲学认为一个人不是在理论上,而是在行动上完成这个统一,就是圣人。⑥他是既入世而又出世的。
中国圣人的精神成就,相当于西方宗教的圣者的精神成就。但中国的圣人不是独善其身的人,他的人格是“内圣外王”的。内圣,是说他致力于心灵修养;外王,是说他在社会上好似君王。圣人不一定会成为实际政治的领袖。就实际政治而言,他大概是没有机会的。所谓“内圣外王”,只是说, B , 按道理就可以为王,而且最宜于为王。至于实际上他有机会为王与否,那就无关紧要了。
少安踏着一片银白,淌过淙淙流水的东拉河,从枣林里穿过一条小土路,一个人爬上了庙坪山。
他蹲在山顶的梯田楞边,像先前那样卷起一根旱烟棒,一边抽着,一边静静地环视着月光朦胧的双水村。
此刻,他一下子想起了许许多多的事。噢,他已经在这块土地上生活了半辈子。他的后半辈子也要在这块土地上度过。往日的生活有苦也有甜。重要的是,他现在才感到腰板硬了一些。过去,日日夜夜熬煎和谋算的是怎样才不至于饿死;如今却有可能拿出一大笔钱来为这个他度过辛酸岁月的村庄做点事了。①当然,比起一些干大事的人来说这实在算不了什么;可这是他孙少安呀……总之,就他而言,整整一个历史时期已经结束,他将踏上新的生活历程。只有一点不能改变;他还应该像往常一样,精神抖擞地跳上新生活的马车,坐在驾辕的位置上,绷紧全身的肌肉和神经,吆喝着,呐喊着,继续走向前去!
②月亮是这样皎洁,夜是这样宁静;村庄沉浸在睡梦之中,东拉河却依然吟唱着那支永不疲倦的歌……几天以后,孙少安要出钱重建学校的事件就传得家喻户晓了。不用说,这非凡之举博得一片赞扬之声。许多村民出罢修庙宇的钱,也要为建校多少出一点钱。就是呀,神鬼要敬,可孩子却是天使!
①如今却有可能拿出一大笔钱来为这个他度过辛酸岁月的村庄做点事了。
②就是呀,神鬼要敬,可孩子却是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