材料一:
一九四五年九月二日上午九时十分,我在日本东京湾内美国超级战舰“密苏里”号上,离日本签降代表约两三丈的地方,目睹他们代表日本签字,向联合国投降。
这签字,洗净了中华民族七十年来的奇耻大辱。这一幕,简单、庄严、肃穆,永志不忘。
天刚破晓,大家便开始准备。我是在七点多钟随同记者团从另一艘军舰乘小艇登上“密苏里”号的。“密苏里”号舰的主甲板有两三个足球场大,但这时也显得小了,走动不开。到处都是密密簇簇排列着身穿卡叽制服、持枪肃立的陆战队士兵,军衣洁白、折痕犹在、满脸笑容的水兵,往来互相招呼的军官以及二百多名各国记者。灰色的舰身油漆一新,十六英寸口径的大炮,斜指天空。这天天阴,灰云四罩,海风轻拂。海面上舰船如林,舱面上人影密集,都在向“密苏里”号舰注视着。小艇往来疾驶如奔马,艇后白浪如练,摩托声如猛兽怒吼,几乎都是载着各国官兵来“密苏里”号舰参加典礼的。陆地看不清楚,躺在远远的早雾中。
仪式开始
九时整,各国代表按照签约程序依次签字……全体签字毕,各国首席代表离场,退入将领指挥室,看表是九点十八分。我猛然一震,“九· 一八”!一九三一年九月十八日日寇制造沈阳事件,随即侵占东北;一九三三年又强迫我们和伪满通车,从关外开往北平的列车,到站时间也正好是九点十八分。现在十四年过去了。没有想到日本侵略者竟然又在这个时刻,在东京湾签字投降了,天网恢恢,天理昭彰,其此之谓欤!
投降书
按预定程序,日本代表应该随即取了他们那一份投降书(另一份由盟国保存)离场,但是他们还是站在那里。傍晚时分,日本代表团顺着来路下舰,上小艇离去。 在他们还没有离舰时,十一架超级堡垒排列成整齐的队形,飞到“密苏里”号上空,随着又是几批超级堡垒飞过。
机声中,我正在数架数时,只见后面黑影簇簇,蔽空而来,那都是从航空母舰上起飞的飞机,一批接一批,密密麻麻,不知有多少架,顷刻间都到了上空,然后向东京方向飞去。大战中空军将士厥功甚伟,理应有此荣誉,以这样浩浩荡荡的阵势,参加敌人的投降典礼。我听见临近甲板上一个不到二十岁满脸孩子气的水手,郑重其事地对他的同伴说:“今天这一幕,我将来可以讲给孙子孙女听。”
这水兵的话是对的,我们将来也要讲给子孙听,代代相传。可是,我们别忘了百万将士流血成仁,千万民众流血牺牲,胜利虽最后到来,代价却十分重大。我们的国势犹弱,问题仍多要真正的民主团结,才能保持和发扬这个胜利成果。否则,我们将无面目对子孙后辈讲述这一段光荣历史了。旧耻已湔雪,中国应新生。
(节选自朱启平《落日》,有删改)
材料二:
我们中国人是有骨气的。许多曾经是自由主义者或民主个人主义者的人们,在美国帝国主义者及其走狗国民党反动派面前站起来了。闻一多拍案而起,横眉怒对国民党的手枪,宁可倒下去,不愿屈服。朱自清一身重病,宁可饿死,不领美国的“救济粮”。唐朝的韩愈写过《伯夷颂》,颂的是一个对自己国家的人民不负责任、开小差逃跑、又反对武王领导的当时的人民解放战争、颇有些“民主个人主义”思想的伯夷,那是颂错了。我们应当写闻一多颂,写朱自清颂,他们表现了我们民族的英雄气概。
多少一点困难怕什么。封锁吧,封锁十年八年,中国的一切问题都解决了。中国人死都不怕,还怕困难吗?老子说过:“民不畏死, 奈何以死惧之。”美帝国主义及其走狗蒋介石反动派,对于我们,不但“以死惧之”,而且实行叫我们死。闻一多等人之外,还在过去的三年内,用美国的卡宾枪、机关枪、迫击炮、火箭炮、榴弹炮、坦克和飞机炸弹,杀死了数百万中国人。现在这种情况已近尾声了,他们打了败仗了,不是他们杀过来而是我们杀过去了,他们快要完蛋了。留给我们多少一点困难,封锁、失业、灾荒、通货膨胀、物价上升之类,确实是困难,但是,比起过去三年来已经松了一口气了。过去三年的一关也闯过了,难道不能克服现在这点困难吗?没有美国就不能活命吗?
人民解放军横渡长江,南京的美国殖民政府如鸟兽散。司徒雷登大使老爷却坐着不动睁起眼睛看着,希望开设新店,捞一把。司徒雷登看见了什么呢?除了看见人民解放军一队一队地走过,工人、农民、学生一群一群地起来之外,他还看见了一种现象,就是中国的自由主义者或民主个人主义者也大群地和工农兵学生等人一道喊口号,讲革命。总之是没有人去理他,使得他“茕茕孑立,形影相吊”,没有什么事做了,只好挟起皮包走路。
中国还有一部分知识分子和其他人等存有糊涂思想,对美国存有幻想,因此应当对他们进行说服、争取、教育和团结的工作,使他们站到人民方面来,不上帝国主义的当。但是整个美帝国主义在中国人民中的威信已经破产了,美国的白皮书,就是一部破产的记录。先进的人们,应当很好地利用白皮书对中国人民进行教育工作。
司徒雷登走了,白皮书来了,很好,很好。这两件事都是值得庆祝的。
(节选自毛泽东《别了,司徒雷登》)
幸福
陈忠实
从外面回来,门上贴着一张小纸条儿:“叔,我爷叫你星期日到我家来。一定要来。”署名是“幸福”。
幸福,是房东家的孩子,我前后两次在小杨村驻队,都住在他家。
周日,我去了小杨村。那幢熟识的砖腿门楼下,搭着席棚,喜庆的气氛洋溢在小院的空气里——是给幸福订媳妇吧?
房东杨大叔跑出来,瘦长条脸上的每一条皱纹里,都流动着欢悦的浪花,说:“咱幸福考上大学[注]咧!”
“叔!”幸福脸上泛着红晕,腼腆地笑着,悄声抱怨说:“你看我爷张罗……”瞧着爷孙俩快活的神色,我却追寻起记忆中幸福的影子。
四年前,我来到小杨村,队长宝全把我安顿在幸福家。前年,我又来到这里。那天,幸福奶走出来,拍打着衣襟,慈祥地笑着。
“幸福呢?”我问。
“吆车送菜去了。”大婶喜悦的眼光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难受神色。
“他怎么会吆车?”我不由一愣。
记得我头一次住进这个家,十五六岁的幸福正读中学,长得细条条个儿,见了我,羞怯地低着头,跑到他住的厦房里去。
我住在厦房南间,和幸福是隔墙邻居,住过半个多月,幸福从来没有跷过我的门槛。
一天,他却破例走进我的房子。顺炕站着,问我:“你过去念过的中学课本还在不在?”
“唔,说不定。”我毫无准备,又怕他失望,“大约还在,不会全的……”
“你礼拜天回去,给我捎来。”他说,“听说老课本深,我想试试。”
我找了几本残存的数理书,带给幸福。之后的夜晚,总看见邻居窗上亮着灯光。
期间,我常常听见村里人说到幸福的聪明,我半信半疑,直到看见一个景象。
是个星期天,队里要分当月的粮食,会计把幸福叫走了。仓库门口,中年会计坐在桌子旁,一手提着笔,一手打算盘。幸福坐在会计旁边,袖着的双手搭在桌沿上。会计念过一户的人数(按五级定量,人数折合后有整有零),就急忙拨拉算盘珠儿。幸福薄薄的嘴唇嚅嗫一下,侧过脸报出一个数字。会计和他算盘珠儿的数字对照,没错,就给过磅的社员大声呼报……
他怎么会赶大车呢?他那细条条个头儿,比姑娘还腼腆、还柔静的样子,说话像蚊子一样的细声,怎样呵斥、驾驶那些活蹦乱跳的骡马二骡子呢?
“这娃野了!谁也管不下!”大婶烦怨地说。
这天晚上开完会,我和宝全队长搭伴走。半圆的月亮贴在南塬上空灰蓝的天上,朦朦月光洒在街巷里,一股淡淡的香味弥漫在清冷的空气中。宝全蹙蹙鼻子,哈哈笑着转过头,说:
“这几个崽娃子,又煮狗肉哩!你闻,多香!走!”
我未必想吃狗肉,却被一种好奇心驱使着,跟着宝全走进一个独庄孤园门。瞧见靠墙的一张方桌上,摆着一只大瓷盆,几个青年围着桌子,撕嚼着狗肉,大声笑着,看见宝全,并不畏怯,嘻嘻笑着:“队长,算你运气好,还有一条腿……”我却一眼瞅见靠墙坐着的幸福,心里一震。
幸福侧身对着我,低着头。我叫了一声,他“嗯”了一下,并不看我。短暂的难堪之后,幸福又伸手撕下一块狗肉,轻狂地笑着。他的眼里,腼腆、羞怯、甚至有点像女孩子般妩媚的神色早已褪净,一股野气在那长长的黑睫毛上浮游,头发蓬乱,衣裤邋遢。这哪是我记忆中的幸福!
我和幸福一路回来。一进门,他懒散地靠在被卷上,很疲惫,很烦厌,似乎希望我快点走开。我偏做出一副下榻的姿式,用时间和忍耐,终于打开了幸福的嘴巴……
幸福,出生在筹办农业社的热火年月里,受了半辈子苦的爷爷,给新生的孙子起了个带
着时代色彩的名字——幸福。
幸福在农业社的菜园里长大。及至坐到高中班的教室时,他对数理课发生了难以遏止的兴趣。毕业回到村里,他干活踏实,宝全队长常常指定他负责某一项少数人做的单线活路;更不用说,会计拉他去清理工分账和现金账,电工点名叫他去拉下手,幸福简直成了个小能人。不久,幸福进了科研站,他的心全被蔬菜栽培上严格的技术措施和有趣的生态现象迷住了!
眨眼到了春天,试验站采取新式育苗法取得成功,县里在小杨村召开现场会,却批评说科研站只搞业务,是修正主义的科研路线……
一年一度的大学招生开始,经过繁杂的形式,定下了幸福。但是第二天又传出确凿的消
息:不是幸福。
幸福在科研站小小的土围墙里呆不住了,赶大车去了。三挂马车,六个青年,进城送菜
拉稀粪,夜晚杀狗聚餐,打拳练武……
杨大叔和大婶只怕孙孙变瞎了,自己劝,把亲戚友人请来劝,全没有效果。
……
一阵胡弦响,我回头,和幸福赶大车、嚼狗肉的几个青年走进院子,提着板胡,拿着鞭鼓、梆子。他们看见我,嘻嘻哈哈说:“啊呀,你鼻子真灵!从城里也闻见这儿的香味咧?”
“我闻见狗肉咧!”
“你闻不见了,‘狗肉铺子’关门啰!”
一庭院的男女老少哄笑起来。
鞭鼓急雨般敲打起来,梆子砸出清脆的响声,二胡手在调弦……
好!听小杨村自乐班的乱弹吧!
1979 年 4 月(有删改)
[注]1977 年冬,中断十年的中国高考制度恢复。
与友人论学书
【明】顾炎武
比往来南北,颇承友朋推一日之长 , 问道于盲。窃叹夫百余年以来之为学者,往往言心言性,而茫乎不得其解也。
命与仁,夫子所罕言也。性与天道,子贡之所未得闻也。性命之理,著之《易传》,未尝数以语
人。其答问士也,则曰“行已有耻”;其为学,则曰“好古敏学”。其与门弟子言,举尧、舜相传所谓“危微精一”之说,一切不道,而但曰:“允执其中,四海困穷,天禄永终。”呜呼!圣人之所以为学者,何其平易而可循也!故曰:“下学而上达。”颜子之几乎圣也,犹曰:“博我以文。”其告哀公也,明善之功,先以之博学。自曾子而下,笃实无若子夏;而其言仁也,则曰:“博学而笃志,切问而近思。”
今之君子则不然,聚宾客门人之学者数十百人,“譬诸草木,区以别矣”,而一皆与之言心言性。舍 “多学而识”,以求一贯之方;置四海之困穷不言,而终日讲“危微精一”之说。是必其道之高于夫子,而其门人弟子之贤于子贡,祧【tiāo】东鲁而直接二帝之心传者也!我弗敢知也。
性也,命也,天也夫子之所罕言,而今之君子之所恒言也;出处、去就、辞受、取与之瓣,孔子、孟子之所恒言,而今之君子所罕言也。谓忠与清之未至于仁,而不知不忠与清而可以言仁者,春之有也。谓“不忮【zhì忌恨】不求”之不足以尽道,而不知终身于忮且求而可以言道者,未之有也。我弗敢知也。
愚所谓圣人之道者如之何?曰“博学于文”,曰“行己有耻”。自一身以至于天下国家,皆学之事也;自子臣弟友以至出入、往来、辞受、取与之间,皆有耻之事也。“耻之于人大矣。不耻恶衣恶食而耻匹夫匹妇之不被其泽。故曰:“万物皆备于我矣,反身而诚”呜呼!士而不先言耻则为无本之人非好古而多闻则为空虚之学 , 以无本之人,而讲空虚之学,吾见其日从事于圣人而去之弥远也。虽然,非愚之所敢言也,且以区区之见私诸同志,而求起予。
士而不先 A 言耻 B 则为 C 无本之 D 人 E 非好古 F 而多闻 G 则为 H 空虚之学
①圣人之所以为学者,何其平易而可循也!
②不耻恶衣恶食而耻匹夫匹妇之不被其泽。
桃源忆故人·题华山图
陆游
中原当日三川震,关辅 ①回头煨烬。泪尽两河征镇 ②,日望中兴运。
秋风霜满青青鬓,老却新丰③英俊。云外华山千仞,依旧无人问。
【注】①关辅:关中及三辅地区。②征镇:魏晋以来监临军事、守卫地方的军官。③新丰:据《旧唐书·马周传》记载,马周初游长安,路过新丰,在旅店遭受店主的冷遇,后得到唐太宗赏识。
《红楼梦》作者一开篇就声明,整部著作正是“一把辛酸泪”所凝聚而成的。这就是说,曹雪芹的写作本身也是一个“欠泪——还泪”的故事。
林黛玉作为眼泪的化身,她实际上又是眼泪的“女神”。而宝玉的前身,既是灌溉绛珠仙草的神瑛侍者,____,那么今世的贾宝玉便是以顽石为形的。正是林黛玉的眼泪,净化了这块顽石,使它没有回到“泥”的世界,____。曹雪芹在小说开篇所表达的罪感,也正是表明他自己曾陷入深渊之中,但不能忘记引导他升华情感的女神们。他的罪感,正是自己意识到辜负了这些用眼泪柔化他心灵的女性。这种写作的动因,这种负疚与自我救赎的出发点,____,也使得《红楼梦》成为伟大的伤感主义文学。
① 丢了女儿,又被葫芦庙一场大火荡尽家产,只得寄居在岳丈封肃家。
②宝玉要上学,劝他念书,不然就潦倒一辈子了。
③初春三月,宝玉与黛玉在桃花树下共读《西厢记》,宝玉借用诗句“多愁多病身”,自比为张生;借诗句“倾国倾城貌”比黛玉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