材料一:
①与现代意义上的文学批评和文学评论所不同的是,中国古代小说的批评文字镶嵌于原作的文本之中。对于阅读而言,它的强制性是一望而知的:读者不可能在阅读作者正文的过程中,对这部分增殖出来的文字完全无动于衷。一般而言,批评者的文字往往通过回目前的前批、题诗,回目后的总评,以及镶嵌于所谓正文中的眉批、旁批、夹批等手段编制进正式文本,从而与正文完全融为一体,无法分割。这在某种意义上构成了正文之外特殊的“附加信息”。
②追溯这一形式的来源,学术界见仁见智,已经有了不少重要的研究。然而我觉得它的出现与中国传统文化独特的阐释学和注释学实践有着相当深的关联。比如说对《春秋》经的阐释而形成的三传,使得《左传》《谷梁》和《公羊》与经文一并传世。从某种意义上说,“传”并非仅仅是“经”的附庸,它在对“经”的质疑、补充或解释的过程之中,也使自己变成了完全自足的文本。甚至我们今天在阅读《春秋左氏传》的时候,出现了完全颠倒了的关系:即经文(原作)往往成了“传”的附庸或参照物。
③中国古典小说评点者不仅像现代批评家那样对原作修辞、手法和结构作出某种评论性的意见,也会对作者隐含于文本中的许多奥秘和未发之覆加以揭示,从而对读者加以提醒和指导。甚至,他们会在批评的过程之中,直接发表自己的感慨与兴叹,对世道人心发表评论性意见。兴之所至,有的评点者竟自己会讲述一个与正文毫无关系的故事。所有这些内容,对读者的影响是不容低估的。一方面,由于采取了交织镶嵌的方式,次生文本本身也构成了读者的阅读对象。另一方面,评点者的文字不断地指涉原著的修辞或寓意,不论这样一种指涉是否妥当,都会对读者的阅读产生重要影响。
④甚至有一种批评者,他们与原作者是至亲好友,熟知创作过程中的诸多细节。那么,批评者的评点不仅对文本意义洞幽烛微,而且会关涉作者的写作意图。
⑤此外,一般读者或文人,在阅读作品的过程中会信手涂鸦,在书中的眉页之间留下自己的阅读痕迹。如果此人拥有的本子恰好是一个孤本或善本,那么这位无名读者随手写下的意见也会随着本子的传抄、影印与记录一并流传,永垂不朽。而且读者在传抄过程中,也有随手篡改文字的“恶习” , 这就使得衍文和错讹不断,有时甚至难以通过考辨加以还原。
⑥由于“评点”这样一个特殊的文本存在,作者与读者的关系也发生相应的变化。与西方叙事学意义上严格的作者——批评者——读者之间的关系相比,中国传统小说中的三者界限并不那么明确,同时它与现代版权法意义上的作者和读者概念也迥然不同。
⑦对阅读的强调而形成的“读者理论”,在西方大致是20世纪以后才出现的新的命题,而在中国小说的阅读经验中,这种开放性的阅读从来都是一种习惯和常识。
(摘自格非《评点者的角色》)
材料二:
《史记》成为小说评点家比附的主要对象,主要不是因为它是“史家之绝唱”而是因为它早已成为唐宋以来古文家效仿的榜样,小说评点家以《史记》等经典之作的文势、文法诠释小说文本创构之道,均强调其“文性”而不是“史性”。
在许多有识见的评点家眼里,小说写作所采取的基本手段是“捏造”“造谎”,通过“捏造”“造谎”实现“变幻”“奇变”,即以“造”为“变”。在小说评点中,“造”是一个颇为热门的关键词。评点家通常会把“凭空造谎”当作小说创作的一大经验,并进而认为,才子文心是“捏造”的结果。
相对而言,小说之“文”是“因文生事”之“文”,是对事件的重组,注重的是合乎“情理”,不妨“虚拟”。这正如金圣叹以夹批形式评《水浒传》第二十回所说的,小说写的是理在其中的“必定然之事”“未必然之文”。在大多小说评点家眼里,史书之“事”是一种已然存在,而合乎“事实”:小说之“文”是其艺术生命,小说家应把自己的写作视同“作文”,不能仅满足于记流水账般地记录原生态的“故事”。
评点家常常强调作小说难于作《史记》,作成的经典小说又胜过《史记》,从而推出大量赞美小说文本效果的“文章之妙”等评语。
明末清初,金圣叹在其《读第五才子书法》中曾对只看重故事性的阅读方法表示过不满:“吾最恨人家子弟,凡遇读书,都不理会文字,只记得若干事迹,便算读过一部书了。”在他看来,读小说如果只像读史那样“只记得若干事迹”,而“不理会文字”,便会舍本逐末。在金圣叹以“文字”(“文章”)眼光评点《水浒传》之后,更多的评点家纷纷把阐释“事”“文”关系当作小说评点的逻辑起点。于是,“当文章看”成为小说评赏的一种观念。
总之,中国古代小说评点中的“文章之妙”观念尽管具有一定的复杂性,但大旨是在强调小说文本的文学性与审美性,可以直接与重视“文学性”与“文本”的西方文论观念形成跨时空呼应。
(摘编自李桂奎《中国古代小说评点中的“文妙”观念》)
来旺媳妇献茶漱口毕,凤姐方起身,别过族中诸人,自入抱厦内来,按名查点,各项人数都已到齐,只有迎送亲客上的一人未到。”即命传到,那人已张惶愧惧。凤姐冷笑道:“我说是谁误了,原来是你!你原比他们有体面,所以才不听我的话。”
节选自《红楼梦》第十四回《林如海捐馆扬州城,贾宝玉路谒北静王》
萨赫勒荒原
朱山坡
不知道睡了多久。我是被萨哈又一个急刹车惊醒的。当我睁开眼睛时,看到车头前站着一个身材高瘦的黑男。他双手张开,拦住了车的去路。
我大吃一惊,以为碰到劫匪了。在尼亚美的时候已经被告知,近年来由于旱灾,尼日尔遭遇了大饥荒,疾病盛行,饿死、病死的人随处可见,人们求生的欲望超过了对法律和戒条的敬畏。
萨哈倒很镇定,伸出头去,朝那个黑人质问说:“尼可,你要干吗?”
尼可穿着一件灰白相间的衬衣和一条白色的中裤,赤着的脚脏得黑乎乎的,是一张温顺老实的脸。
萨哈说:“祖母还好吗?”
尼可说:“情况很不好!本来她快要不行了,一听说郭医生得病,她又活过来了。”
萨哈说:“你告诉她,还早呢,不要急着上天堂。”
“祖母还要去津德尔看郭医生。”尼可焦急地说,“郭医生是被魔鬼缠上了,祖母说要给他驱魔。”
萨哈说:“没……没必要。”
尼可说:“祖母说了,她必须救郭医生。”
“你回去告诉祖母,郭医生的病已经好了。没事了。过段日子他又会回来的。”萨哈对尼可说。貌似老实的萨哈说起谎来竟然一气呵成,毫无障碍。
“真的吗?”尼可盯着父亲的脸问。
“是真的。尼亚美的中国医生很厉害,把他的病治好了。”萨哈说,“世界上没有中国医生治不好的病。”
尼可很高兴,竟然手舞足蹈起来。萨哈突然变得有些悲伤,转过身来,不让尼可看到他的神色,朝着远方看了一眼,不经意地发出一声叹息。
“太好了,祖母可以放心了。”尼可兴奋地说,像孩子一样向我们挥手告别。
萨哈重新出发,但刚走出十几米,他又停了下来,跳下车,往回跑。我也看到了,身后的尼可瘫倒在路边!
职业的直觉和惯性让我赶紧跳下车,向尼可直奔过去。
萨哈扶着尼可坐起来,问他:“怎么回事?”
“我饿。我感觉我快饿死了。”尼可说,“我在这里等你们两天两夜了。我以为天上会给我掉下一块粟饼,但连一滴露珠也没有。”
我摸了一下尼可的额头,好烫啊,而且他的身子在颤抖,还在流鼻涕。
“他没有什么问题,只是饿了。”萨哈轻轻推开我,轻描淡写地说。
我返回车上,从我的挎包里取出一块黑麦面包、一罐上海产的炼乳,跑到尼可跟前,塞给他。尼可端详着炼乳,双手震颤了几下。
“喝吧,是好东西。”我催促尼可。至少它能迅速补充能量。
但萨哈阻止了尼可打开炼乳,从自己的衣袋里掏出半块粟饼,正是午饭吃剩的那半块,送到尼可的嘴里。
但尼可盯着我手里的炼乳,眼睛里充满了强烈的渴望,“能送给我吗?”尼可羞怯地问我。
他怕我拒绝,赶紧补充说:“我想让祖母尝尝。我发誓,她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东西。我不会动它,我只给她尝。”
不顾萨哈严肃的反对,我答应尼可说,可以。
尼可似乎一下子恢复了力量,从萨哈怀里站起来,举着炼乳,向我表示感谢。
萨哈推着我回到车上,继续前行。为了把刚才耽误的时间抢回来,他把车开到了最快。车子朝着太阳滑落的方向飞驰。几只乌鸦盘旋在车的上空,不断发出饥饿的喊叫,不像是保驾护航。我突然想起刚才尼可脸额发烫,身子发抖。我那时以为只是他在烈日下晒了那么久,饥渴到了极点才那样的。但职业的直觉和敏感让我醒悟过来,我猛叫了一声:“停车!”
萨哈下意识地刹住了车,疑惑地看着我。我说:“掉头!”
“为什么?”萨哈对我命令式的语气有点儿不满。
“我们回去看看尼可。”我说,“我怀疑他患上了疟疾。”萨哈没有马上掉头,脸上也没有震惊和焦急之色。
“疟疾很危险。会死人的。”我说。我第一次到非洲,经验还是不足,敏感性也不够,我为刚才自己的疏忽大意感到羞愧。如果老郭在,他肯定又会把我骂得狗血喷头。
萨哈重新启动了车。但他没有掉头,而是继续往前开。我提高嗓门再次要求他:“尼可很危险,我是医生,我请你立即掉头救人!”
萨哈沉默了一会儿才平静地回答我说:“我知道尼可很危险。经验已经告诉我,他就是患病了。他只是患病而已。但天黑之前我们必须赶到津德尔驻地!”
我明白。萨哈说的是对的,但我不能见死不救。掉头回去,我能给尼可治疗,给他打一针,给他几片药物,耽误不了多少时间。救人比按时抵达更重要吧?
“在萨赫勒荒原,死并不可怕,好人死后能上天堂。”萨哈说“你应该看得出来,尼可是一个好人。老郭也是。”
看萨哈的表情,他是认真的。没有商量的余地。他的脚没有松开油门。
“日落之前我们必须赶到驻地。”萨哈说,“他们等着药物救人。”
我如坐针毡,几次要推开车门跳下去,但车速越来越快,车子像是要飞起来。我狠狠地瞪了几眼萨哈。最后一次瞪他时,意外地发现他已经泪流满面,泪水重重砸在方向盘上。我一下子便瘫软在座椅上。
天色慢慢暗淡下来。我忍不住回头看,但飞扬的尘土遮住了一切。
夜幕降临前,我们终于穿越萨赫勒大荒原。抵达津德尔驻地时,已经是繁星满天,月牙挂在头顶上。
(有删改)
[注]小说故事背景:非洲津德尔地区医疗队的中国援非医生老郭突然病倒身亡,“我”临危受命,接替老郭进驻医疗队。
文段一:
李贺字长吉,系出郑王后。七岁能辞章,韩愈、皇甫浞始闻未信,过其家,使贺赋诗,援笔辄就如素构,自目曰《高轩过》。二人大惊,自是有名。以父名晋肃,不肯举进士,愈为作《讳辨》,然卒亦不就举。辞尚奇诡所得皆惊迈绝去翰墨畦迳当时无能效者。乐府数十篇,云韶诸工皆合之弦管。为协律郎,卒,年二十七。与游者权璩、杨敬之、王恭元,每撰著,时为所取去。贺亦早世,故其诗歌世传者鲜焉。
(节选自《新唐书·李贺传》
文段二:
愈与李贺书,劝贺举进士。贺举进士有名,与贺争名者毁之,曰:“贺父名晋肃,贺不举进士为是,劝之举者为非。”听者不察,和而唱之,同然一辞。皇甫湜曰:“若不明白,子与贺且得罪!”愈曰:“然。”
父名晋肃,子不得举进士;若父名“仁”,子不得为人乎?
夫讳始于何时?作法制以教天下者,非周公、孔子欤?周公作诗不讳①;孔子不偏讳二名②;曾参之父名皙,曾子不讳“昔”。周之时有骐期,汉之时有杜度,此其子宜如何讳?今上章及诏不闻讳“浒”“势”“秉”“饥”也,惟宦官宫妾乃不敢言“机”及“谕”③。士君子立言行事,宜何所法守也?今考之于经,质之于律,稽之以国家之典,贺举进士为可邪,为不可邪?
凡事父母得如曾参,可以无讥矣;作人得如周公、孔子,亦可以止矣。今世之士,不务行曾参、周公、孔子之行,而讳亲之名则务胜于曾参、周公、孔子,亦见其惑也!夫周公、孔子、曾参卒不可胜;胜周公、孔子、曾参,乃比于宦者宫妾:则是宦者宫妾之孝于其亲,贤于周公、孔子、曾参者耶?
(节选自韩愈《讳辩》)
【注】①周文王名昌、武王名发,周公有诗曰“在昌厥后”“骏发尔私”。②孔子曾说过“守不足徵”“某在斯”。孔子母亲名叫“征在”,孔子说“征”时不说“在”,说“在”时不说“征”。③唐高祖名虎、太宗名世民、世祖名晒、玄宗名隆基、代宗名豫。
辞尚A奇诡B所得C皆惊迈D绝去E翰墨F畦迳G当时无能效者
①贺亦早世,故其诗歌世传者鲜焉。
②士君子立言行事,宜何所法守也?
雨过山村
王建
雨里鸡鸣一两家,竹溪村路板桥斜。
妇姑相唤浴蚕①去,闲着中庭栀子花。
春晚书山家(其一)
贯休
柴门寂寂黍饭馨,山家烟火春雨晴。
庭花蒙蒙水泠泠,小儿啼索树上莺。
注:①浴蚕:古时用盐水选蚕种。
阶前看不见一茎绿草,窗外望不见一只蝴蝶,谁说是鹁鸽箱里的生活,鹁鸽未必这样趣味干燥呢。秋天来了,记忆就轻轻提示道:“凄凄切切的秋虫又要响起来了。”可是一点影响也没有,无论你靠着枕儿听,凭着窗沿听,甚至贴着墙角听,总听不到一丝的秋虫的声息。并不是被那些欢乐的劳困的宏大的清亮的声音淹没了,以致听不出来,乃是这里本没有秋虫这东西。呵,不容留秋虫的地方!秋虫所不屑留的地方!
若是在鄙野的乡间,这时令满耳是虫声了。白天与夜间一样地安闲,一切人物或动或静,都有自得之趣。嫩暖的阳光或者轻淡的云影覆盖在场上,到夜呢,明耀的星月或者徐缓的凉风看守着整夜,在这境界这时间唯一的足以感动心情的就是虫儿们的合奏。它们高、低、宏、细、疾、徐、作、歇,仿佛曾经过乐师的精心训练,所以这样地无可批评,踌躇满志。其实他们每一个都是神妙的乐师,众妙毕集,哪有不成人间绝响的呢?虽然这些虫声会引起劳人的感叹,秋士的伤怀,独客的微喟,思妇的低泣;但是这正是无上的美的境界,绝好的自然诗篇,不独是旁人最欢喜吟味的,就是当境者也感受一种酸酸的麻麻的味道,这种味道在一方面是非常隽永的。
(节选自叶圣陶《没有秋虫的地方》)
阶前看不见一茎绿草,窗外望不见一只蝴蝶,谁说是鹁鸽箱里的生活,鹁鸽未必这样趣味干燥呢。
过去十年,图像和视频正在深刻改变着我们的现实生活。从最初十几秒到十分钟的短视频,再到更长的直播,内容变得越来越复杂了。这些年,各类平台上的数百亿条视频,共同构建起当代生活的数字化图景。
我们应该以何种姿态理解这个已经逐渐形成的全景社会?没有一种媒介形式, ① , 可以勾连大众和小众,展示各个阶层、各种职业、各类人群的面貌,进而把全球景观纳入其中。丰富、及时、新颖的视频攫取了过多的注意力,尽管一些直播平台在2021年发出上亿次适度使用的提醒, ② 。当直播和围观成为常态,碎片化信息泛滥, ③ , 甚至一些真相不明的声音或谣言也趁机滋生,( )。基于此,直播和短视频平台开始被要求承担更多的社会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