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毋不敬!”这句类似咒语的箴言,是《礼记》开宗明义的第一句话。敬的本义,不是对待别人的态度,而是对待自己的要求,是自己端正自己,让自己警醒起来。所以,“毋不敬”这句话的第一要义是不要不敬重自己。
一般认为,敬与不敬,是关涉孝与不孝、诚与不诚、君子与小人的问题。但古人之所以对敬这个问题特别重视,根本原因在于,敬与不敬,不只是如何对待他人的问题,而首先是关乎自身究竟是人还是畜生的问题,这才是古代人与现代人对待敬的最大不同。在《礼记》中,子路引用孔子的话说:“祭礼,与其敬不足而礼有余也,不若礼不足而敬有余也。”孔子如此强调敬在祭礼中的主导作用,其实具有某种警示世人的意味。人们不禁要反问:如果在参加祭礼的时候缺乏敬畏之心,乃至玩世不恭,那会怎么样呢?历史的教训是:不能敬者,败以取祸!这就不只是关乎是人还是畜生的道义问题,而且是关乎生死的生命问题!《左传》中有“国之大事,在祀与戎”这个典故,讲的就是“失敬弃命”的生死故事。故事的主角成肃公在出征前依照常规参加例行祭祀,在社庙接受服肉的时候,漫不经心,态度举止失礼,不幸被在场的刘康公言中:“今成子情,弃其命矣,其不反乎!”成子这样失敬,无异于放弃自己的性命啊!他此去大概回不来了吧?果然,成肃公后来死在了战地。这个故事似乎有些危言耸听,但对于古人来说,祭祀不敬的因果报应之事经常发生。这正如现代社会的交通事故,每天都会以惨不忍睹的画面提醒人们:小心上路,谨慎驾驶,注意安全。人们对此深信不疑,但又时常抱有侥幸。怎祥避免成子失敬之祸,无论对于古人还是今人,都是一个不得不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地面对的人生课题。
怎样才能做到敬呢?孔子给出的答案是“修己”,孟子给出的答案是“存心”。这两位圣人都强调,要做到敬必须发自内心而自警。而《礼记》的回答却略有不同:“礼乐不可斯须去身。”初看起来,这个回答似乎有点偏题,但实际上说的正是敬的根本,敬,不是一时表演出来的礼貌,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礼乐常态。《礼记》针对恒敬的人生难题——要做到一时的敬易,要保持一贯的敬难——从礼和乐两个方面,提出了具体有效的治难办法:一是致乐以治心,用音乐加强人的内在修养,让人安下心来;二是致礼以治躬,用礼来端正外貌,使之庄重恭敬起来。庄重恭敬,人就有威严。心里只要有一点点不平和,有一小会儿不愉悦,鄙俗狡诈之心就会乘虚而入,马上就会在外表上表现出来;外表上只要有一点点不庄重,有一小会儿不恭敬,轻率怠慢之心就会随之而来。
一言以蔽之,做人要敬。用礼和乐来加强自我修养是一门人生的基本课程,君子和小人概莫能外,古人和今人一样道理。
(摘编自刘建华《从腹言“毋不敬”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