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 门
孙道荣
①“咚,咚咚,咚——”走进楼梯口,他习惯性地走到101室的门前,敲门。敲门的节奏,也是他和她早就约好了的,“咚,咚咚,咚——”永远固定的节拍。只要听见这个节奏的敲门声,她就知道是他,这样她就不用急着来开门,以免有个闪失。过一会儿,门轻轻打开了,露出一张沧桑的脸来。隔着门,他对她笑笑:今天好吗?她也笑笑,露出几乎没了门牙的嘴巴,好,好着呢,我没事,赶紧早点回家去吧。看到她精神很好,确实没事,他才放心地上楼,回家。他的家在四楼。
②这是他每天的功课。
③他和她,不是母子,也不是亲戚,只是普通的邻居。考虑到她年龄大了,又是一个独居的老人,社区于是在这个楼道里,就近安排个邻居帮忙照应照应她。社区找到他时,他欣然接受了。于是,每天,下班回来的时候,他都会先去敲敲101室的门,把老人喊应了,才回自己的家。
④老人的身体很硬朗,几乎没有出现过什么情况,只是发生过几次小意外。有一次,他敲门的时候,她正好在卧室里接儿子打来的越洋电话,没听到他的敲门声。敲了几遍,没人开门,他惊出一身冷汗,连忙又重重地敲了几次,“咚咚咚,咚咚咚!”连一贯的节奏都忘了。放下电话,她才听见了敲门声,虽然敲门的节奏不对头,但她知道这是他回家的时间,一定是他,她几乎是一路小跑去开门,差点摔了一跤。还有一次,中午的时候,她累了,靠在沙发上养神。突然,响起了熟悉的敲门声:“咚,咚咚,咚——”老人兴奋地想,这时候来敲门,难道这孩子今天没上班?高高兴兴地打开了门,却是一张陌生的面孔,推销员。等傍晚的时候他来敲门,老人将这个趣事讲给他听,一老一少,笑得很开心。
⑤日子就这样不紧不慢地流逝。“咚,咚咚,咚——”每天黄昏,熟悉的节奏,就会在楼道口响起。准时响起的敲门声,和“吱呀”的门轴声,让人感到宁静,安详。
⑥那天,因为一个突发情况,他带着老婆和孩子去了一个朋友家。黄昏的时候,他习惯性地想起了敲门这件事,看来今天是敲不成门了,因为走得急,他偏偏又忘记了带电话簿,记不得她家的电话,无法通知她。朋友安慰他,这么多年了,就这一次,应该不会有什么事情。他也只好这样想了。
⑦晚上11点多,他们一家才回来。在楼道口,看着101室的门,他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去敲敲门?再一想,太晚了,她一定已经休息了,明天再说吧。
⑧他们刚回到家,自己家的门突然响起来了,“咚,咚咚,咚——”熟悉的敲门声,他赶紧跑去打开了门,果然是楼下的老太太。
⑨“你们没事吧?”她急切地问,“傍晚,没看见孩子放学,也没看见你媳妇下班回家,你又没来敲门,我以为你们出了什么事,又没法联系你们,真是担心死我了。刚才我听见楼道间的脚步声,就想着可能是你们回来了,这就上来看看。好了,放心了。”
⑩又上来看看,这么说,她已经跑上来几趟了?他的眼睛忽然湿湿的。他搀扶着她,将她送下楼。他答应她无论今后发生什么,他都会准时敲门。因为那已是他们共同的牵挂。
(选自《文萃》2011年第7期)
①敲了几遍,没人开门,他惊出一声冷汗,连忙又重重地敲了几次,“咚咚咚,咚咚咚!”连一贯的节奏都忘了。(此句写出他了怎样的心情?)
②他的眼睛忽然湿湿的。(“湿湿的”一词有什么表达效果?)
奶奶的星星
史铁生
①世界给我的第一个记忆是:我躺在奶奶怀里,拼命地哭,打着挺儿,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哭得好伤心。窗外的山墙上剥落了一块灰皮,形状像个难看的老头儿。奶奶搂着我,拍着我,“噢——,噢——”地哼着。我倒更觉得委屈起来。“你听!”奶奶忽然说:“你快听,听见了么……?”我愣愣地听,不哭了,听见了一种美妙的声音,飘飘的、缓缓的……。是鸽哨儿?是秋风?是落叶划过屋檐?或者,只是奶奶在轻轻地哼唱?直到现在我还是说不清。“噢噢——,睡觉吧,麻猴来了我打它……”那是奶奶的催眠曲。屋顶上有一片晃动的光影,是水盆里的水反射的阳光。光影也那么飘飘的、缓缓的,变幻成和平的梦境,我在奶奶怀里安稳地睡熟……
②我是奶奶带大的。不知有多少人当着我的面对奶奶说过:“奶奶带起来的,长大了也忘不了奶奶。”那时候我懂些事了,趴在奶奶膝头,用小眼睛瞪那些说话的人,心想:瞧你那讨厌样儿吧!翻译成孩子还不能掌握的语言就是:这话用你说么?
③奶奶愈紧地把我搂在怀里,笑笑:“等不到那会儿哟!”仿佛已经满足了的样子。
④“等不到哪会儿呀?”我问。
⑤“等不到你孝敬奶奶一把铁蚕豆。”
⑥我笑个没完。我知道她不是真那么想。不过我总想不好,等我挣了钱给她买什么。爸爸、大伯、叔叔给她买什么,她都是说:“用不着花那么多钱买这个。”奶奶最喜欢的是我给她踩腰、踩背。一到晚上,她常常腰疼、背疼,就叫我站到她身上去,来来回回地踩。她趴在床上“哎哟哎哟”的,还一个劲夸我:“小脚丫踩上去,软软乎乎的,真好受。”我可是最不耐烦干这个,她的腰和背可真是够漫长的。“行了吧?”我问。“再踩两趟。”我大跨步地打了个来回:“行了吧?”“唉,行了。”我赶快下地,穿鞋,逃跑……于是我说:“长大了我还给您踩腰。”“哟,那还不把我踩死?”过了一会我又问:“您干嘛等不到那会儿呀?”
⑦“老了,还不死?”
⑧“死了就怎么了?”
⑨“那你就再也找不着奶奶了。”
⑩我不嚷了,也不问了,老老实实依偎在奶奶怀里。那又是世界给我的第一个可怕的印象。
⑪一个冬天的下午,一觉醒来,不见了奶奶,我扒着窗台喊她,窗外是风和雪。“奶奶出门儿了,去看姨奶奶。”我不信,奶奶去姨奶奶家总是带着我的;我整整哭喊了一个下午,妈妈、爸爸、邻居们谁也哄不住,直到晚上奶奶出我意料地回来。这事大概没人记得住了,也没人知道我那时想到了什么。小时候,奶奶吓唬我的最好办法,就是说:“再不听话,奶奶就死了!”
⑫夏夜,满天星斗。奶奶讲的故事与众不同,她不是说地上死一个人,天上就熄灭了一颗星星,而是说,地上死一个人,天上就又多了一个星星。
⑬“怎么呢?”
⑭“人死了,就变成一个星星。”
⑮“干嘛变成星星呀?”
⑯“给走夜道儿的人照个亮儿……”
⑰我们坐在庭院里,草茉莉都开了,各种颜色的小喇叭,掐一朵放在嘴上吹,有时候能吹响。奶奶用大芭蕉扇给我轰蚊子。凉凉的风,蓝蓝的天,闪闪的星星,永远留在我的记忆里。
⑱那时候我还不懂得问,是不是每个人死了都可以变成星星,都能给活着的人把路照亮。
⑲奶奶已经死了好多年。她带大的孙子忘不了她。尽管我现在想起她讲的故事,知道那是神话,但到夏天的晚上,我却时常还像孩子那样,仰着脸,揣摸哪一颗星星是奶奶的……我慢慢去想奶奶讲的那个神话,我慢慢相信,每一个活过的人,都能给后人的路途上添些光亮,也许是一颗巨星,也许是一把火炬,也许只是一支含泪的烛光……
[甲]陈太丘与友期行。期日中,过中不至,太丘舍去,去后乃至。元方时年七岁,门外戏。客问元方:“尊君在不?”答曰:“待君久不至,已去。”友人便怒曰:“非人哉!与人期行,相委而去。”元方曰:“君与家君期日中。日中不至,则是无信;对子骂父,则是无礼。”友人惭,下车引之。元方入门不顾。
(《陈太丘与友期行》)
[乙]管宁、华歆共园中锄菜。见地有片金,管挥锄与瓦石不异,华捉而掷去之。又尝同席读书有乘轩冕过门者宁读如故歆废书出看。宁割席分坐,曰:“子非吾友也。”
(《管宁割席》)
①友人惭,下车引之。元方入门不顾。
②宁割席分坐,曰:“子非吾友也。”
㈠
照例还有一个同乡会,吊烈士,骂满洲;此后便有人主张打电报到北京,痛斥满政府的无人道。会众即刻分成两派:一派要发电,一派不要发。我是主张发电的,但当我说出之后,即有种钝滞的声音跟着起:“杀的杀掉了,死的死掉了,还发什么屁电报呢。”这是一个高大身材,长头发,眼球百多黑少的人,看人总像在渺视。他蹲在席子上,我发言大抵就反对:我早觉得奇怪,注意着他的了,到这时才打听别人:说这话的是谁呢,有那么冷?
㈡
我的保姆,长妈妈及阿长,辞了这人世,大概也有三十年了罢。我终于不知道她的姓名,她的姓名,她的经历,仅知道有一个过继的儿子,她大约是青年守寡的孤孀。